【文人轶事】纪学军:文苑怪才李追深
作者介绍:纪学军,1970年生。湖北省英山县人,现居上海。其散文代表作《透过民谣看世态》及《英山春节土风俗》曾有不俗反响。其辞条曾收入《中国散文家大辞典》。中国精短诗文协会会长,《作家新苑》《诗果报》主编。
文苑怪才李追深
作者:纪学军(上海)
当我报到后走进101号房间时,就感到里面有点怪味儿。
1、3两床已经有人。1床一动不动地侧蜷着一个穿白汗衫的老头子。他身体瘦弱,面容憔悴,气若游丝。不是有什么病吧,令人担心。3床上仰卧的也是老人,瘦长瘦长,双目紧闭,嘴巴不停地嚅动着,就像和尚诵经。他的身边零乱地摆放着十来本大红证书。当时我不知他是来自江苏响水县的中学高级教师。我刚刚下车,本来就很疲倦。置身此情此景,情绪大降,也就没有睡意了。心中嘀咕着:两个“乡下来”的老头子,瞧他们这副模样,走路都不一定利索呢,还能创作。什么文学颁奖大会,请的都是什么人呀!我多少有点懊悔此行了。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1床上的老者醒来了。他朝我一看,竟然直冲冲地大声问道:“你是哪一个省的?”
我有些反感。由于他略显微笑,我也只能谦逊地回答:“上海。”那老头竟像考试似的又问我:“你写小说还是诗歌?"“我什么体裁都写。常写点小说。”我自以为写小小说还可以,表出自己是小说作者,也许他会尊重我一点。可那老头儿无动于衷,问不对题地又问:“你是上海人?”“不,我是湖北人。目前在上海开文化公司,办报。”“哦,那你是文学系的罗!”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要抓我的空子哩。我向来歧视撒谎的人,自己也不想在老人面前撒谎。便有些不耐烦地摆出自己的弱点:“我只上过初中,但后来参加过文学函授。”老人慢慢地坐直了身子,把睡得有些零乱的长发往前捋了捋,大概是想盖住前额已半秃的缺陷吧。然而却有几分赏识我了:“好呀,自学成才。在文学创作方面,自学成才的往往比科班出身的还强。”他戴上了一副上眉赭色的大镜架,也不知他是近视还是老花。然后递给我一支笔和一份旧报纸,说:“写个通讯处吧,以后好联系。”大概看出我不想写的样子,他微微一笑:“我也是写小说的。但我听觉不好,话多了,只能用笔交流。”我半信半疑地在报纸的天头上写道:“先生高寿?”他说:“我已80岁了。”这倒使我有几分意外。80岁还来参加笔会,真是怪人!我凑近一点向他说:“你身体不错吧,我以为你还只60几岁。”他似乎有兴趣介绍自己了。两指往衣袋里一夹,递给我一张纸质不佳的名片。首行是“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使我一惊,但又不愿相信。翻看背面的“代表作”,首先是长篇小说,然后是中篇小说集、短篇小说集、诗歌集、散文集、论文集、书法选、美术集、摄影集,几乎是无所不能了。想不到这个其貌不扬、耳朵又背的怪老头儿,不仅很有钱,还蛮全面、蛮新潮呢。时下出书正成为一种时髦,印在名片上可吓唬人。再看“生平简介”,入编于《军大人》《当代著名艺术家》《2007年时代人物》……。我表面上装作钦佩的样子,心中却很不以为然。因为我也经常收到类似的入典通知,却不是真正的入典,而是先要入典者付出价格不菲的现金,预订这类图书。我也曾打肿脸孔充胖子地自愿上了几次当,然而入典者牛骥一槽,孙悟空真假难分。再则,在这个浮夸风泛滥成灾的文化艺术界,一张名片常常真中夹假、水面浮油,有多少真实性、多少公正率呢?出于礼节,我轻声念完这张名片的内容,正准备把名片放入自己的上衣口袋时,他却说:“我这名片只能给你看看,却不能送你。因为我身边只有这一张了。下次寄给你吧!”嘿,如此怪人,真是世上少有啊。不就是那么一张名片吗?哪里送了人还要收回去的。几盒名片也印不起吗?那这么多的书,又是怎样出成的?他看出我有点怀疑他了,赶紧说:“如果你要看我的书,我回去后马上与名片一起寄给你。”为了验证他是否谎言,我即在旧报上写了一行字:“希望拜读多样化短篇小说集《江南春》理论杂文集《山谷里的论坛》及《李追深书法选》。就这三本,可以吗?”他连连点头:“可以,可以!”此时,我已知道这个怪老头笔名叫李追深。真名叫李克用。曾参加过解放军。现在是离休干部,定居于浙江省临海市。
到了晚上睡觉时,不知为什么,李追深老先生拿着一张皱巴巴的纸片儿,轻轻地念叨着。我本来就有点失眠,这样一搞,就更加睡不着了。便带着点揶揄地大声问他:“你是不是有点念经文的习惯?”他平静地回答说:“明天要我上台发言。我先要用普遍话念几遍。”他在部队时是讲普通话的,如今在地方多年,浙江土话常说,连普通话也讲不顺了。他叫我明天坐在他旁边,等点到他时,好提醒他。我又觉得他怪得有点不懂事理了,文学颁奖笔会不就是集会旅游吗?发言不过走走过场而已,有谁会认真听你的发言呢?真是少见多怪,用得着如此认真吗?原来第二天发言的作者代表,只有他一人。时间有限,不能拖泥带水。所以他事先写了该报要刊登的发言稿,并温习普通话。我看他办事认真,对我态度直爽,诚恳,也就不嫌他。且照他的话第二天真的为他当了“传译”。
返回上海大约只七八天,我不无意外地收到了他寄来的专著、书信及为我拍的一些照片。信上,他特别提到:“《山谷里的论坛》,可能我某些观点左了一些,或尖锐了一些,与青年一代有些龃龉,只供参考”。
今年夏天,上海的气温是有史以来最高的。而浙江与上海毗邻,想必也异常闷热。想到80岁的枯瘦老人顶烈日冒酷暑到邮局排队并且贴钱为我这个初次见面的年轻人免费寄来多本书,那情景不禁叫我感动了。既已把书寄来,不管好坏,我总得挤时间一看。
此时才觉得,李老先生是个讲信用的人。他耳背叫我当传译,是信任我,有直爽的风格。而我仍不相信老者,几次怀疑他,这可是我的缺点了。他拿得出多部出版物,可见这“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不是虚衔。因此老者那貌不惊人的形象,在我眼前显出了几分光彩。我认认真真地拜读起他的作品来。
《山谷里的论坛》在2007年由中国时代出版社编辑出版。选录其中的文章,大都在改革开放初期就已公开发表。然而与我这样的年轻人不但没有龃龉,没有隔膜,而且能击中人心,使我感动。开篇的杂文《漫话商人病》时下已发作到高峰期,这不得不令人钦佩他的远见卓识。
一些文学评论,对那时大红大紫的“先锋文学”、“新潮文学”之类,进行了冷静、严正的剖析,对轰动国内外的“特异功能”进行了质疑、论证与无情的鞭挞。这在当时要承担相当的风险,要付出被“先锋派”反击的代价。难道不知那时的“神人”一出手就能“破坏人体的分子结构”吗?真是个敢冒天下大不韪的怪人。却显示了一个解放军战士的英勇。
第二次寄给我的《小镇月》,是一块红砖那么厚的长篇小说,出版于90年代。该书多方位地体现了当代社会生活场景,多角度地塑造了小镇人物形象。画面广阔,情节生动。附来的读者反馈,也很可一看。有几位读者赞说:“李老师,你把小镇写活了。我们几个传阅后,都爱不释手。”一位女读者甚至说:“我刚刚看过路遥的《平凡的世界》,您的《小镇月》可以与它相比美呀!”《平凡的世界》是得了茅盾文学奖的头奖啊!由此可见《小镇月》在底层读者心目中的位置。那时很少有自费出版,小百姓出书难于上青天。哪像现在,只要有钱买个书号,就可自鸣为“鸿篇巨制”。其实很可能是难以卒读的垃圾文学。二十一世纪初,李老出版了一本书坛从未见过的集25种小说手法于一册的《江南春》。这25种手法,不是搜罗编辑而得,却全是他发表于各省市的原创短篇小说。给初学写小说的新手提供了一本很好的参考教材。不简单呀!时隔一年,他又出了一部厚沉沉的《在生存线上》。篇篇以情节生动取胜,是汇集他已发表过的中篇小说集。正如书名的点睛之语,他是在为“底层人民生存不易”作正义的呼吁。其中还写了古代的大诗人陈子昂为民请命而失宠于武则天、最后死于非命的历史故事。
这8部中篇,使我看后感慨不已。其中《发生在苏州河畔》,笔会后即在《作家报》连载近半年。被二位中国作协会员誉为“可与茅盾先生《子夜》相嫓美。”对照自己,我只想写小小说的人,何时也能达到他这样的水平呢?但李追深不满足于“刊出定终身”,说还要将长篇《小镇月》再作一次修改,发展到40万字,重新再版。”后来我弄清李追深的处女作竟是1957年就冲出上海《萌芽》的头条万字小说《保卫国际灯塔》,那时在当地报刊上发表一篇“豆腐干”也难呀.要在当时销量最大,名望几乎超越《人民文学》的一篇万字小说,其稿费就超过三个月工资.那时节在《萌芽》上亮相者,几乎大都早已成了名家.为什么李追深至今仍然名气不大?这大概又是他的怪脾气,不去交接文坛上层及知名的评论家有关。在读他的散文集《朝思暮想》时,我才发现,原来他也曾于1958年受难于极左思潮的压制,以致于20年无法从事文学。地区文化局曾点名调他(7个县只调3个人),也被工作单位顶住。四人帮垮台后,很多文人重归文坛时,他却仍被国营企业捆住手脚,连争取当一个中学语文教师也不可能。因此他的文学写作,一直困难重重,比不幸者更加不幸。最后不得不发愤自强,提早十年退休,重新打背包上山下乡补生活之课。这可又是完全不被群众理解的怪行动,说他是自找苦吃,连家属也不支持他、埋怨他。可是他回故乡宁波在几个乡镇企业‘打工’,体验生活只三年,就写出了现实主义的长篇小说《小镇月》,并在六七年中在13个省发表小说,有《清明》《飞天》《小说界》《花城》《作品与争鸣》等等,这样看来,怪人也不怪。
然而李追深确实也有点怪癖。在与我交友后,还一再叫我不要称他为“老师”,应称他为“文友”或“文兄”。然而我只40出头,他已80高龄,应是我老师的老师了。而且他的水平与成就显然并不差于很多名家。我向他再学习半辈子,恐怕也到不了他的高度,他做人也未免太低调了。我又感到他平易近人,真诚交友,没有那些身居高位的骄气与傲态。这些也是与人不同的怪现象。
更叫人想不到的是,李追深在晚年曾碰到过大不幸。他心爱的大女儿,很有文才的姑娘,竟因病而夭折。这致于他几乎心痛到死的地步,这在散文集《新星呀,你不应殒落》及《沉痛的呼唤》等文章中,可以感到他那种绝望与心碎。可是他未被极端的不幸所压倒,一二年后竟奇迹般地又从痛苦的万丈深渊中爬了上来。
李追深的怪,还怪在他那极为坚韧的超强忍耐力,和奋进不已的拼搏力与冲击力。别人总是容易被悲伤与痛苦所击倒,而他却能化悲痛为动力,更坚定地对待文学,更坚强地含辛茹苦。别人总是越老越不中用,而他却能老而弥坚,愈战欲愈勇。那部中篇小说《发生在苏州河畔》在《作家报》大赛获金奖,又在报上连载半年,使他声誉鹊起。他说:“多位文友在60岁不到,就收笔离文。而我却在80岁才开始投入竞赛”。难怪有报纸记者著文颂扬他的硬骨头精神。到文学进入丰收以后,他又向艺术领域全面发展。很快在书法、绘画、摄影等方面取得了出色成绩。不但出版了《李追深书法选》,而且有巨型行草被选入上海世博会的展品。难怪那一幅极为挺秀的草书《落笔惊风雨》被文化部评为文华奖(政府奖)。而且他那些中西手法融洽的创新现实主义油画,获很多美术爱好者及编辑们的喜爱,他已接连三次被《当代书画名家》以头条发表。第四次竟邀他为“封面人物”。我一看,乖乖,头条是他的美术,封底是他的书法。“文苑怪才”竟然又挤进了“书画英才”之列。已入编《世界人文画报》《人民美术家》《新中国60年美术家选集》等十余册辞典。被聘为中国美术学会主席团常务副主席及中国文化艺术学会名誉会长。《母爱》及《临海古街》二幅被清华大学组织的中国文化交流展代表团带往欧洲,被法国文化单位收藏。
说白了,李追深的怪,是怪在他与众不同的奇,与众不同的拼搏,与众不同的追求。问他为什么取艺名为“追深”?他说,“我在50年代就决心一辈子献身于文化事业,想跳出一般化的肤浅,为追求真理而献身。”仔细想一想,李追深的古怪举止,其实就是我们追求生命真理的准则。“盖久不见矣而今得之”,反使人感到稀奇,觉得古怪。我想如果文坛艺苑中多一些像李追深那样的怪人怪才,中国的文化艺术就会更加丰富更加深厚。
能认识李追深老先生,是我的幸运。李追深的拼搏精神,硬骨头特色,是我学习的精神财富。目前我正在系统地收藏和研读李追深的各种作品。
半年中,我与李老先生书信沟通。希望再多给我一点材料,他都不给。可最后又使我被他的怪语一惊。他说:“有一本书,我已酝酿了几十年,那就是长篇系列小说《宁波人》。几十年中材料已收集几十万字,且已再三构思。已出的十来本,只是写《宁波人》的铺垫。这部长篇系列才是我最后的竞赛项目。”好家伙,很多人到他这把年纪,已是扶杖而行。有一个大学文化的老头甚至说:“很多字我都忘记了,现在叫我写一封信也难呀。”而李追深却还要五年磨一剑,完成80万-100万字的《宁波人》。他说:“恕我直言,有些所谓名家,生活不足,形象苍白,主题宿命,对抗我国的主旋律。种种问题,显而易见。放眼世界文坛,只有《红楼梦》《静静的顿河》,使我钦佩不已。”我问:“你为什么要把字数搞定在80万—100万之间?”他说:“文字再少,腾挪不开,力度不足。字数再多,读者没有时间看。”又说:“有些名家常以出全集为重任,可是能看《×××全集》的又有几人?我肯定,要想传世只能出选集与精品!”细品其语,确是真知灼见。李老先生在大多数人已写完生活积累,而他还没有把最重要的生活积累与纵横近百年史的重大题材拿出来。然而岁月不饶人,毕竟已届髦耋之年,他真能有把握再写五年以上吗?他真有这样的信心与决心吗?我很怀疑!正与半年前我怀疑他什么都能写,一个人兼四五个“家”一样。怪怪怪!李追深真是一个怪人。然而我不能肯定他完成不了,也不能限定他才华的发挥。也许倒只有这样的怪人怪才,才能在生命的尾声,完成使人惊骇的“怪招”——有可能超越文坛的奇著。这到底是他酝酿上了一辈子的最有野心最有冲劲的大题材呀!我只有一个衷心的祝愿了——祝愿李老先生健康长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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